“有别于苏绣、湘绣、蜀绣、粤绣，顾绣以姓氏命名，却以‘画绣’闻名。静看山水，读懂了画便能将其脉络纹理熟练绣于绢帛之上，‘画绣结合’浑然天成。”在上海松江顾绣研究所里，记者见到了顾绣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中国工艺美术行业大师钱月芳。精耕顾绣技艺50多年，她说研习海派顾绣，要义便是要学会用心与书画“对话”。
50年专注顾绣技艺
接触到上海顾绣那年，钱月芳年仅19岁。1972年进入松江工艺品厂顾绣小组，钱月芳等10名学徒一起师从新中国顾绣的第一代传人戴明教。这是钱月芳的第一份工作，由此便与顾绣结缘，专注至今。
“说起顾绣的历史，可追溯到明嘉靖年间，松江府进士顾名世长子顾其英之妾廖氏开创了顾绣，是江南唯一以家族冠名的绣艺流派。顾名世次孙媳韩希孟善画，在针法与色彩运用上独具巧思，显著提高了这种绣法的艺术品格，顾绣由此又称‘画绣’。到了明末清初，顾名世之曾孙女顾兰玉设帐收徒，将顾绣流传到了民间。”说起顾绣的历史，钱月芳了熟于心。
有“绣艺之祖”之称的顾绣是在上海松江起源的民间传统美术，400年来历经由盛而衰乃至消亡、重生的变迁，可谓上海民间刺绣史上的奇迹。
行话说3年入门，但仅仅是入门，研习技艺还需要坚持和磨炼。1998年，松江工艺品厂解散，钱月芳所在的顾绣组全体人员转入电子仪器厂顾绣车间。2006年，成立了上海松江顾绣研究所，2010年划入松江区岳阳街道管理至今。技法精湛、形式典雅、艺术性极高的顾绣得以被保护和传承。
“研习顾绣技艺50年，让我实现‘技艺飞跃’的时刻是在专注于研习清宫廷画家郎世宁中国画作系列的顾绣作品时，我一人肩挑16幅作品中的5幅。这5幅作品因针法精妙、色彩运用到位脱颖而出。我也在不断摸索中实现了技艺升华。”钱月芳告诉劳动报记者，在坚持研习顾绣技艺的同时，她也学习书画、掌握装裱技艺，旨在修炼内功、不断提升。
八字要诀熟稔于心
采访中，记者注意到，绷架前正摆放着一幅陆机的《平复帖》，其真迹收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近日，钱月芳正在指导顾绣学徒们如何来完成这一幅书法作品。
“初看笔墨都是黑色，但在运用丝线时却要做到层次分明。黑色、黑灰色、灰色，明暗结合。原作者用秃笔写于麻纸之上，其笔意婉转，风格平淡质朴。书写虽逸笔草草，没有循规蹈矩，却字字翩翩自恣，活泼可爱。我们便要用心体会，以针代笔、突出其字势的多变与字构件的错落组合。”钱月芳如是说。
另一张长桌前，摆放着一些顾绣的“半成品”。顾绣经选稿、勾画、配色、裱装、装框、上绷、刺绣等各个不同步骤，最终以“绣绘结合，以绣代画”之姿呈现。
钱月芳告诉记者，顾绣有“三绝”，谓之针如毫、细如发、色如画。还有“平、齐、顺、匀、光、直、密、薄”的8字口诀。针法动如脱兔，灵活而不僵硬，色彩成千上万，劈线如丝精准上色。整体似画又非画，具有刺绣的光泽感和立体感。
“比如郎世宁中国画作中的一幅‘鸡冠花’，绒朵细密又层层叠叠，刺绣时要体现其层次丰富、光泽亮丽、栩栩如生。而同样是郎世宁的菊花图，就要合理运用多种针法，比如其花蕊部分采用‘打籽针’展现由深到淡、凸显植物的真实感。”钱月芳说，顾绣的针法复杂且多变，一般有齐针、铺针、打籽针、接针等十余种针法，要苦练基本功，更要学会灵活运用。
她还告诉记者，顾绣作品的选色也极为关键，以“红橙黄绿青蓝紫”七色为基本色，加之白、黑、灰等，但细分之下，红也由浅入深，色彩变化多端。而为了更形象表现山水人物、虫鱼花鸟等层次丰富的色彩效果，顾绣常常采用各种中间色调，间色晕色，补色套色，使作品能表现原物的天然景色。山水、人物也因“画绣结合”而尤为生动。
海派独门技艺实现传承
记者了解到，在第七届进博会上，松江国家级非遗项目顾绣作品《青绿山水》和区级非遗项目松江刻漆技艺作品《海纳百川》亮相“上海非遗客厅”，引得不少人驻足观赏。其中，顾绣作品《青绿山水》就出自钱月芳之手，如今在上海松江顾绣研究所进行展示。
钱月芳以宋代赵千里的画稿为蓝本，选用了齐针、短针、滚针、松针、虚实针等多种针法组合运用，探索针法与设色的熔融变化，将绣品青绿到赭石深浅的接色柔和过渡，廊顶瓦片皆用短针绣制，以色线深浅虚实表达真实感，廊下泉水用虚实针绣制。
这幅《青绿山水》作品可谓绣出了山水的虚实画意和气势神韵。采用竖构图、大幅顾绣，其画面动静结合，气韵生动而富有意境。该作品还获得了第二届“百鹤杯”工艺美术设计创新大赛百鹤奖。
“顾绣不比书画，一针一线细细琢磨，慢工出细活。一幅作品‘又快又好’也得少则耗时数月、半年方能绣成。精工巧作则更需要数年时间。”钱月芳告诉记者，论“匠心”，顾绣难在画绣结合，要不断“阅读理解”原书画作品的要义，方能“下针”如有神，且将书画作品以画绣形式高度还原并实现“升华”。
如今，钱月芳所在的上海松江顾绣研究所也打开大门，招募顾绣爱好者、传授技艺。
“自己喜欢，已经研习技艺50年，我感觉还不够，还有很多好的题材我想把它以顾绣的形式来完成。每一次新的题材都是一种提高。还是那一句，入门不难，难在不断研习使技艺升华，更难在数十年如一日的坚持。”钱月芳如是说。
匠人心语
用心读懂书画本身的肌理脉络
记者：顾绣怎么才能做到“画绣结合”？
钱月芳：要用心“阅读”，看懂、读懂书画本身的肌理脉络，着手刺绣时方能以针代笔，以线代墨，勾画晕染，浑然一体。
记者：除了针法的掌握外，顾绣创作时的难点还有哪些？
钱月芳：针法是基本功，配色也很难。顾绣的色彩成千上万，选色时初看配色成功，到了刺绣时的呈现却有细微差别，要实现精准配色、还原书画的色彩，还需要“火眼金睛”的洞察力。
记者：您如何理解“匠心”？
钱月芳：要保护好传统文化，把我们的工匠精神传承下去。希望这一海派独门技艺能为年轻一代所喜欢，我们毫无保留传授，以期将顾绣发扬光大、代代传承。
（劳动报记者 陆燕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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